【俏雁默】瞬
（雁默雁无差双箭头，俏不自知单箭头雁）复健短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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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（守）
上官鸿信再次见到默苍离，是在前往奈何桥的路上。
红色的花开满了道路两旁，无数的灵魂排着队等待着自己的下辈子。上官鸿信跟着鬼差来到队伍的末尾。许是过于无聊，他左看看右看看，看到有人一脸淡漠，有人不舍，有人悲伤，又有人欢喜，仿若解脱。
上官鸿信想了想，自己该是这些人中的哪一种。
忽然，他的视线越过人群，往最远处的花海望去。他看不清，但他不自主地被那某绿色吸引。是刻入灵魂的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颤抖，他逐渐控制不住自己，他想去见他。
是不是他已经不重要了，他只想要一个可能。
索性，他的期许不被辜负。
“你……”
站在默苍离面前，上官鸿信想说什么。想说的太多，但仿佛都已经不重要，因为所有都已尘埃落定，沦为即将被抛弃的过去。
他就这么站着，金色的眸看着他，看着那张与记忆中模糊的影子重叠起来的脸。他握紧了拳，灵魂感受不到疼痛，但他知道自己握得很用力，若是还活着，手掌中大概会留下四个新月般的印子。
“你来了。”
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上官鸿信的呼吸颤抖了一瞬。那道声音是温柔的，就像他们的最初，就像在羽国时，就像他还未将自己肮脏的心思告知自己的老师。
“你还没走吗……”
上官鸿信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又颤抖，甚至于最后几个字都轻如鸿毛。他不敢看他，因为他曾将自己的心思如同最贵重的礼物送与他，同样，他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礼物是如何肮脏不堪。
那是伴随一生的厌恶。
“我心愿未了，孟婆不会让我上桥。”
默苍离看着上官鸿信低下头，他伸手抚上他的头顶，声音轻柔得如同吹动桃花的春风。
“鸿儿，好久不见。”
上官鸿信轻轻合上眼，仿若聆听老师教诲的学生，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。
“为什么要这么叫我。”
为什么要这么叫我，明明很久之前，他们就已经分道扬镳，死生不复见。
默苍离的手逐渐往下滑，轻轻覆在上官鸿信的脸上。灵魂没有实体的碰触感，但他似乎能感受到手心中的温热。
默苍离答非所问。
“我送走了所有被我牺牲的人，鬼差将我的罪孽勾销，锁住我的枷锁已经不在。”
上官鸿信微微抬起头看他，问道：“这是你的愿望？”
上官鸿信比默苍离高上一些，他只微微抬头，就已经对上了他的眼睛。那双眼睛，是如初见般，装满了温柔的春水，而不是冰冷的死海。上官鸿信一时恍惚。
默苍离摇了摇头，开口道：“不是。或者说，不全是。”
“还有什么？俏如来？”
上官鸿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俏如来。那个他承认的，托付的，最优秀的徒弟。那个让他满意的，心安的，骄傲的徒弟。
除了还未离世的俏如来，上官鸿信想不出默苍离还会有什么遗憾。他或许想看俏如来是否成长为了他最满意的样子，或许想问问俏如来后世发生的一切。天下是否太平，百姓是否安乐。
是的，他是天下人的墨家钜子，除了这些，谁还能困住他，让他在此停留。
“他们史家人一向长命，俏如来现在还活蹦乱跳的。你怕是要久等了。”
上官鸿信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的话有多么阴阳怪气。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酸酸的，明明不会有任何感觉，可他仍是感到胸口一阵绞痛。
如同生前一样，默苍离就像是长在他心脏上一颗不可触的刺，每每想起任何与他有关之事，心脏总是疼得狠。他不断找俏如来麻烦，是否有一些不服气的心理在？上官鸿信自己也不知道，或者他在否定自己的心理。
随着时间越长，他越能从俏如来身上看到默苍离的影子，模模糊糊，却又不像。他自愿入了俏如来杀他的局，哪怕那个局就像捕鸟陷阱一样明显。他强撑着回到了琉璃树下，俏如来也跟了过来。
俏如来没有追，他知道上官鸿信活不了了，所以他只是跟着，不急不缓，跟在不远处，沿着满地的血迹，站在琉璃树结界外等了一会，才进去。
上官鸿信靠在树干上，与俏如来低头看他的眼对视。他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与默苍离一样的神情，悲悯又残忍，温柔又无情。上官鸿信的意识已经不足以令他分辨出眼前是谁，又或者，是长在心脏的那颗刺变化成了默苍离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。
他伸出手想要触碰，他没有触碰到。
“师……尊……”
俏如来接住了从半空中垂落下的手，那双手沾满了污泥和鲜血，那双手很冷。他只听清了第一个字，第二个字轻的已经近乎是梦呓气音。但他不需要听清，他知道上官鸿信的执念，那不是秘密。
从回忆中抽离，回忆也就一瞬的时间。上官鸿信往后退了一步，离开了默苍离可触碰到他的范围。
“你等吧，我不打扰你。”
上官鸿信转身往回走，他走的有些快，看着像要逃离，带着些狼狈。如若他回头看一眼，就会发现那双橙红的眼从未从他身上离开。可惜他没有。
幸好，他没有。
默苍离看着上官鸿信离开，看着他走往奈何桥，又看着他喝下孟婆汤。他注意到，上官鸿信在喝之前往这边看了一眼。但他知道，奈何桥上有孟婆设的雾，从桥往外看，什么也看不到。
“你的心愿，变了。”
鬼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边，苍白的脸上两条眉毛皱在一起，似乎颇为不耐烦。
“我不想忘记他。”
默苍离说得理所当然。
鬼差嗤笑一声，“没见到他之前，你的心愿是见他一面。”见默苍离不回话，鬼差接着说道，“阎王说的没错，你是个麻烦的鬼，你太贪心了。”
“是人是鬼，总要尝一尝贪心的味道，我只是比别人晚一些体验。是你们太没有见识，才会把爱说为贪心。”
鬼差睁大了眼，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，“爱？你都已经死了，爱这种感情只有活人才配拥有。”
默苍离淡淡地看了鬼差一眼，说道：“那我现在才是活人。”
“你！”
默苍离轻叹出口气，不再为难鬼差，“给我上印记吧。我记得阎王说过，若我想保留记忆，十世不为人。”
“你真要这么选择？”
“是。”
似乎是为了报复刚刚默苍离不饶人的话语，鬼差毫不犹豫地在他后脖颈处点了一下，完事后语气有些幸灾乐祸，“这下你反悔也没用了。”
反悔吗？默苍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。他从未后悔过，所有选择在当下都是最好的。
这就是最好的选择。
02（念）
俏如来抱起上官鸿信的尸身，比他想象中要轻很多。他犹豫了一下，绕到琉璃树后边一片空地，那里埋着默苍离的身体和冥医的衣服。
俏如来给他们立了碑，现在他又要再立一个。
俏如来时常会想，自己死后，是会被埋在正气山庄，还是琉璃树？
又或者，自己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掩埋的东西。
他又将怀里的尸体放下，常年奔波打架而有些粗糙的手一点点挖着地上的泥土，他挖的很慢，但却一直没停。
偶尔有微风吹过，将上官鸿信的衣袖吹到他的手背上。俏如来顿了一下，朝着旁边的尸体看去。他看着那双永远不再睁开的眼，心中生出一丝不该存在的情绪。
思念吗？思念那双锐利的金眸，思念那张不饶人的嘴，还是思念，他偶尔露出来的疲惫？
俏如来不免回想起自己和上官鸿信难得的几次友好交流。那人的声音不再像默苍离，眼睛看着远方。俏如来仔细观察过，那双眼底疲惫不堪。
俏如来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触碰到真正的上官鸿信。
但很可惜，时间很短，次数也不多。
将落在手背上的黑红衣袖拿开，俏如来继续挖着将要掩埋他尸身的地方。手指传来麻疼，他仿若感受不到。身体上的疼痛对于江湖人来说太过常见。
所以，当自己用墨狂刺穿他的身体时，他面上露出的并非痛苦之色。
那…是什么？
俏如来再次停顿。
他发现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，自己却记不太清。他记不清上官鸿信的表情，也记不清自己将剑刺入他体内时的心情。
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白布。能看得清轮廓，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。
为什么？
俏如来不觉得是自己的记忆力退化了。毕竟好几天前自己和剑无极他们商量，如何彻底杀死上官鸿信的这件事还记得一清二楚，甚至还记得剑无极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主意。
他的记性一向很好。
俏如来努力回想着那时的情景，他只记得自己握着墨狂的手感，以及滚烫的鲜血溅射到他脸上时传来的温度。
他好像还嘲讽了一句，原来你的血也是热的。
上官鸿信呢？他是什么表情？为什么一点都记不清了。就连那双金眸有没有看着自己，俏如来都记不清了。
算了…不重要了，反正都已经尘埃落定。
俏如来很快就收回了思绪。手指挖得出了血，俏如来也没有管。他需要将上官鸿信的尸体掩埋，然后回去和同伴们汇合，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。
上官鸿信已经死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俏如来将上官鸿信的身体放入土坑中，脑中一片空白的看了一会，然后将他完全掩盖。
挖坑需要许久，而埋住则只需要一瞬。
死亡原来如此简单。
自己刚刚看着他的尸体时，在想什么？
俏如来发现，自己又记不清了。还是说，根本就什么都没想。
转了个身，俏如来在默苍离和冥医的墓碑前磕了几个头，然后走出琉璃树结界。
从此以后，只有他一人能够打开琉璃树结界。等他死后，那颗血红色的树，就彻底掩埋在世间。
回到了正气山庄，剑无极和银燕看到他回来立刻迎了上来，第一件事就是问上官鸿信死了没。
“已经死了。”
俏如来是声音跟往常一样平淡，没有多少情绪。
剑无极很兴奋，银燕不解的皱起眉，问道：“大哥，你看上去怎么不太开心？”
剑无极也看向了俏如来。
白色长发被上官鸿信溅出来的鲜血染红，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在更是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。金色的眼如死水般平静。就好似死的不是那个一直给他添乱惹事，动荡九界的祸星，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。
剑无极拍了拍俏如来的肩，说了些什么。
说了什么？俏如来没注意听，他只是点了点头，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他回正气山庄的次数屈指可数，呆在房间的时间更是没有。所以，房间依旧是以前的样子。除了摆在桌上的计划稿纸。那就是他设计杀上官鸿信的计划稿纸。
俏如来走到桌前，拿起那张密密麻麻的纸。
回过头来看，自己的计划简直漏洞百出。
但那又如何，上官鸿信还是死了。
所以，他是自愿的。
俏如来将纸折起，放在了枕头下。
小时候他在这张床上睡觉，等成为钜子后就再没有睡过了。反正，他的房间也就史艳文会偶尔过来打扫。但史艳文也不会碰这张基本算是摆设的床。
俏如来觉得，或许直到最后，自己都不会想起来这张床上还有一张纸。
可是，直到最后，俏如来发现，自己一直都没忘记。
但他忘记了，他死后，没有人能再次打开琉璃树的结界。
俏如来葬在了正气山庄。
03（归）
默苍离是在高中的时候见到上官鸿信的，上官鸿信是他的老师。
默苍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后颈已经消失掉的印记，然后敲响了办公室的门。
默苍离是最优秀最聪明的学生，早就被保送到了最好的大学。所以当他面无表情的逃课来到办公室的时候，上官鸿信只是看了一眼，波澜不惊。
“默同学有事吗？”
默苍离看他，走向他，但是没有说话。上官鸿信等了许久，等不耐烦了才再次开口问他。默苍离一向让人省心，上官鸿信的语气没有多差，他只是好奇默苍离的异常。
“老师有对象吗？”
……
上官鸿信沉默了，金色的眼眸与默苍离平静的眼睛对视了许久，但没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。
“你问这个干什么？”
“好奇。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
“老师觉得我怎么样？”
……
？
上官鸿信头上如有实质的冒出了一个问号。
他看着默苍离的眼睛，看不出有半点恶作剧的意思。但他是个有师德的人，而且默苍离还是个未成年。
“等你成年再来问这句话。”
默苍离点了点头，认真道：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上官鸿信觉得自己的意思好像没表达清楚。
他想重新组织语言，但默苍离已经出去了。
……
算了，反正等他去了大学，就不会再见面了。
三年后，默苍离保送进了大学，离开了这个地方。而紧接着，上官鸿信又带了一个天才，史精忠。
与默苍离的冷漠不同，史精忠同学很温柔，和其他同学之间的关系非常好。而且，据上官鸿信了解，史精忠的家庭非常幸福友好。
真是人生赢家啊。
上官鸿信感慨。
史精忠乖巧听话，上官鸿信很喜欢他。当然，是仅限于师生间的喜欢。
说起这个，上官鸿信不免再次想到三年前跟他告白的默苍离。自从那次之后，默苍离还是跟以前一样，也没有跟他有过多的交流，就好像那场告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。
回过神来，他看向正在听前桌老师交代事情的史精忠同学，少年清俊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，跟他父亲一摸一样。
上官鸿信经常看见史精忠笑，而在记忆中，好像从未见过默苍离笑。
为什么会拿他们两个做比较？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中的天才吧。俏如来也是被保送了那所最好的大学。
四年过去，上官鸿信前桌的老师换了个办公室，而重新来到那人，听说是个高学历的新人，原本应该搞学术做大学导师的，但是自愿来到了他们高中。
上官鸿信带着早餐推开办公室的门，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人，愣在了门口。
“默同学？”
听到声音，默苍离抬起头。褪去少年的稚气，默苍离气质沉稳许多他停下手中的动作，朝着上官鸿信点了点头。
“上官老师，好久不见。”
上官鸿信觉得有点尴尬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，还是默苍离再次开了口。
“上官老师，我成年了。”
“啊？”
“所以，如今可以考虑我了吗？”
原本已经褪色的记忆重新染上色彩，上官鸿信张了张嘴，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我知道老师这些年一直单身，现在也是。所以，可以考虑一下我吗？”
“还是说，老师讨厌我？”
脑子还没反应过来，嘴立刻说了句“不是”。
上官鸿信整理了一下思绪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他自问对默苍离应该还没有那种想法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他不想拒绝。他不想失去这次机会，或者是失去他对自己的特殊。
为什么会这样？上官鸿信不理解。
不过，事实证明，他们相处的很愉快很和谐。默苍离似乎很了解上官鸿信，对他的性格喜好，判断的都准确无误。上官鸿信觉得很神奇，他越来越喜欢默苍离，直到爱上他。
上官鸿信觉得，这是命中注定，他们是天生一对。
他将自己当年不清不楚的答应归咎于命运使然。
上官鸿信常说，他们在一起是天意如此。
默苍离总是笑着点点头。
或许，一切都是不甘的遗憾与蓄谋已久的重逢。
因为总要有人记住过去，然后弥补遗憾，策谋重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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